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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關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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驀地撇了撇嘴道:“我,我只是路過。”

說罷將手中本來已經拿出來的匕首在手掌上轉了一圈收了起來,扭過身子說道:“既然沒事了,我走了。”

辛幼安楞了一下,幾乎沒有經過思考地握住了小狐貍的衣袖,但是下一刻卻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又訕訕松開了手。

小狐貍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拽住的時候,眼眸忽地睜大,能感覺到袖子上的力量似乎透過胳膊上的血脈握住了她的心臟,每一下跳動都讓她覺得身體顫抖。

但是下一刻,袖子被人送來,胳膊耷拉到身側,空蕩蕩的感覺傳來,她輕輕斂下來眼眸,背對著辛幼安,停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如果你開口,我可以留下來。”

辛幼安動了動喉結,輕聲道:“我已經老了,我也,沒有這個資格讓你做什麽了,如果能夠還上你救我的兩條命,就好了。”

小狐貍握了握拳,一邊擡步離開,一遍隨口扔下來一句:“舉手之勞,罷了。”

辛幼安終究沒有開口說什麽,只是看著那個紅色的身影消失在叢林之中,最後連一點衣角都看不到。

“大人,前來包圍的茶匪已經被全部剿滅,下一步我們要怎麽做?”

辛幼安收回來目光,扭頭看著前來稟報的士兵,閉了閉眼睛,才輕聲說道:“將勸降書,送去給賴文政。”

“是!”

辛幼安帶著前鋒民兵不斷圍堵攔截想要突破沖出的茶商軍,形成的包圍圈也越來越少,雙方皆有傷損,但是顯然茶商軍更加不堪其重。

軍帳之中,賴文政將桌子上的瓷碗砸到了地上,癱到了椅子上,周圍沒有人敢上前,半天後才聽得到賴文政長嘆了一聲:“天將亡我!”

“可是,那姓辛的不是說,投降就可以不殺嗎?”旁邊一個人鬥膽問道。

賴文政冷笑一聲,扭頭問道:“你以為他辛棄疾領的是朝廷的什麽命令?是平叛,是剿滅!所謂投誠,只是給我們的一個陷阱,朝廷別的可以不要,你以為我賴文政的項上人頭,在朝廷的眼中可以值多少?”

“難道他會拿您的首級,來換取功名?”

“這不由得他辛棄疾,只要我活著,朝廷便要擔心會有下一個茶商軍,怎麽可能會做出來只要我投降,就放掉我的舉動呢?”賴文政抹了抹因為長期生活在野外,已經粗糙不堪的臉,低聲笑了笑,不無譏諷地說道:“又有誰料得到,我堂堂賴文政,竟然會毀在一個書生手裏呢?”

“這,您的意思是?”旁邊的人驚懼,連忙上前了兩步問道。

賴文政擡起頭,忽地有些釋然,輕嘆著說道:“若是繼續與辛棄疾的包圍圈糾纏下去,我們怕是永遠沒有出頭之日,如此不斷消耗,讓弟兄們心寒啊。”

“首領……”

“辛棄疾恤民的名聲我算是聽過幾分,只要投降,就算我死了,他也絕不會對其餘的弟兄們動手,與其走向魚死網破,還不如給兄弟們一條生路呢,跟著我走到現在,弟兄們都辛苦了……”

八月領命來到江西,九月初,辛幼安斬殺賴文政於江河之畔,其茶商軍餘七百人,盡數遣散或收編。朝廷大悅,辛幼安續任江西提點。

沒多久,將範如玉也從京城接到了江西。

——

嬴季站在河邊,河內是隱約能夠看到紅色血絲的河水,身後是脖子上纏著一圈紅繩的男人,皮膚黝黑,脖上有傷在滲血,正是賴文政的魂魄。

不知道為什麽,嬴季突然想到一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

她私自留著賴文政,讓他看完確保了自己的那些兄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回去恐怕免不了一頓責罰,但是雖然朝廷終於平定了這樣一次起義,可天下太平,又要等到什麽時候呢?

她也很久沒有見到小狐貍了,就像辛幼安曾經說過的,如果不是她自己願意出現,恐怕任何人都找不到她,嬴季也不例外。

又一年,嬴季坐在一棵樹上,看著不遠處一個坐在一個亭子上的女子,輕輕嘆了口氣。

亭上的小狐貍撐著身子,望著遠方,近黃昏的長風吹過她的頭發,帶著頭上插著的花枝散出來清透的香氣,金色的陽光鋪撒在她的身上,像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兒。

亭中一個身著青灰色布衣長衫的男子扭頭看了看山外江秋之色,揮毫潑墨,在一邊的墻上寫下一首詞。

有後來者執扇站在墻壁前,或故作風雅,或大加讚賞,站在風中念出來:“郁孤臺下清江水,中間多少行人淚,

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山。

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

詩句的聲音在風裏散亂,吹進了山林裏,仿佛被整個世界都記住。

後來辛幼安陸陸續續如果很多地方,但他在朝堂之上卻永遠得不到重用,因為他是一個歸正人。

辛幼安想,要不然就放棄算了,歸隱田園,不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嗎?

某夜醉酒歸家,早上醒來卻見範如玉坐在院子裏,膝上臥著一直渾身雪白,眉間半朵粉色絨毛仿佛欲綻的梅花,他楞了好一會兒,才走過去問道:“這……是哪裏來的?”

“哦,”範如玉將手中的紗布放了下來說道:“今天早上在門口發現的,看著它像是受了傷,我便抱進來了……”

範如玉本以為辛幼安會問知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一類的話,卻不想後者湊了過來有些緊張又有些驚訝地問道:“受傷?在哪裏?怎麽受的傷?”

“你問我,我哪裏會知道怎麽受了傷?”範如玉無奈地說道:“只知道是後腿像是摔著了……”

話還沒說完,她懷裏的小狐貍突然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然後撲到了辛幼安的身上,將頭埋在他的胸前,久久不願意擡起來。

雖然不解,但範如玉還是搖了搖頭道:“看來你倒是格外討得小動物喜歡嘛。”

“是嗎……”辛幼安低頭看著懷中輕巧的狐貍那雙黝黑靈動,微斂著又像是要溢出來委屈一樣的眸子,輕聲喃喃道。

小狐貍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想開了,想到辛幼安作為人的壽命,她就想陪著他,太想了。

一百五十 驀然(貳拾)

宋驀然裹了裹身上的白色羽絨服,好像她真的很怕冷一樣,隨手將迎風的黑發用不知道從哪裏弄到的柳條綁了一個松垮的馬尾,露出來和千百年前一樣白皙稚嫩的臉。

嬴季扭頭看著後者,輕聲問道:“那條河裏面,到底是什麽?”

宋驀然深吸了一口氣,輕聲說道:“你知道當年他對付那個什麽茶商軍的時候招募的民兵嗎?”

“與其說是民兵,不如說,更像是敢死隊吧?”嬴季了然地笑了笑,眉眼微冷扭頭道:“你將對那個人的感情,寄托在他所留下的民兵的屍魂身上嗎?”

“有什麽不可以嗎?”宋驀然忽地冷笑了一聲,振振有詞地說道:“所以我不是說過了嗎,這是他,與這個世界最後的聯系了。”

“最後的聯系?”嬴季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面前這個明明樣貌沒有意思變化,但是行為語言卻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的女子,輕輕搖了搖頭問道:“你知道,他和這個世界,真正的最後的聯系是什麽嗎?”

宋驀然扭過頭看著嬴季,眸子裏閃過一絲迷茫,緩緩搖著頭說道:“是……什麽?”

“是你啊。”嬴季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嘆了口氣道,仿佛在她面前的依舊是那個曾經向她求救求解的小姑娘。

“我?”宋驀然眨了眨眼睛,冰冷了一天的眸子總算軟了下來,看著嬴季想要一個答案。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說法,”嬴季看著她說道:“人的一生有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心臟停止跳動的時候,第二次入棺下葬的時候,第三次,是這世上最後一個與他有關的人忘記他的時候。”

宋驀然依然看著嬴季,眼眸中依然透著淡淡的不解。

“如果你一直將他放在你的心上,又何必強行將一個民兵與他扯到一起?”嬴季扭過頭看著遠方,突然問道,你去過他的墓前嗎?

宋驀然楞了一下,斂下眉說道:“他死之後,我就回到山林了,只是尋找過他的轉世,但是……”

嬴季輕笑了一聲,淡淡地說道:“你知道嗎,長生的人,總是會忘記一件事。”

“什麽?”

“一個人的轉世,和已經死了的那個人,完全沒有關系。”嬴季看著她說道:“你們抱著對於一個已經死了的人的期望,去尋找他的轉世,卻沒有不從不願意相信死了就是消失了,這個世上,不會再有他了。”

“你……”宋驀然向前走了兩步看著嬴季,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麽,最後只發出來一個沒什麽意義的音節。

“想要將你對一個已經不可能再覆制了的人的期望強加在另一個人的身上,你不覺得你活得太過自我了嗎?”

“那……那又怎麽樣?”宋驀然甩了甩手像是已經放棄了掙紮一樣,怒聲說道:“可是除了我,還有別人也記得他不是嗎?”

“是啊,我也還記得啊,”嬴季少有的皺起來眉頭,淡然地直視著面前怒氣沖沖的女生的眼睛,毫不在意地說道:“可是有什麽用呢,至少我敢向你保證,那個民兵,絕對不會記得辛幼安,他連屬於自己的甚至都沒有。”

“可他是那個人留下來的,他跟那個人有關系的!”宋驀然繼續爭執道。

嬴季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你想要跟他有關系的東西,那真是太簡單不過了,你大可以去挖了他的墳墓,跟他有關的所有都在那裏!甚至一個博物館裏面,你能找到的他留下來的親筆,都比那個屍魂離他更近!”

“我……”宋驀然怔在原地,半天沒有說出話來,嬴季的話像是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地戳破她蒙在心上的黑布,將她心底的懦弱和不堪全部暴露在陽光下,那些黑暗像是長久未見陽光的厲鬼,在她的心底尖叫,掙紮,刺得她的心臟生生的疼。

看著宋驀然難受還有震驚的樣子,嘆了口氣,終究還是軟下來語氣輕聲說道:“你要不要,去他的墓看看?”

“他的墓?”宋驀然擡頭看著嬴季,依然還有些發楞。

嬴季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說道:“去看看吧。”

辛幼安的墓經歷了千年的風吹雨打,早就不是最當年的模樣,曾經碑毀墓殘,現在亦是斑駁陸離,如果不是後來又經過了修整,恐怕沒人知道這裏葬著一個難得的英雄。

宋驀然看著不遠處的墓碑,扭頭看著一眼旁邊大理石的介紹,苦笑一聲,卻伸手覆上上面刻著的一行字,嬴季站在遠處的一棵樹下,卻也清楚那句話寫的是什麽:鐵板銅琶,繼東坡高唱大江東去;美芹悲黍,以南宋莫隨鴻雁南飛。

雖然宋驀然不知道這是誰寫的,但是就算是她也不得不承認,這是極有水平的一楹聯,大江東去,鴻雁南飛啊,她抿了抿唇,在原地慢慢坐在,抱住了自己的雙腿。

冰涼的石碑還有地面上的溫度透過衣服附上皮膚,一層層仿佛即將結霜,她緊了緊肩膀,將臉埋在了雙腿之間。

嬴季沒再理會她,自顧自去了那條河邊,剛剛走過去,就看到黑色的河水開始不停地冒泡,說實話這其中竟是當年戰死的民兵,這個答案是嬴季所沒有想到的。

或許她應該慶幸,在那個她比現在更加柔軟的時代,小狐貍沒有求著她不要帶走辛幼安,哪怕再停留一天,一面也好。

手中一張黃符扔到了河中,河面上瞬間燃起來幽幽火焰,並不熱烈,但卻迅速鋪滿了整個河面,隱隱綽綽能夠看到一根繩子在火焰中揮舞,纏上一個看不出是什麽物體上。

三日後,辛棄疾墓前走來一個年輕人,說是想要瞻仰一下自己的偶像,廢了好大的勁才走到這裏來的,走過的時候看到一個女生正將一個插著紅梅花的白色瓷瓶放到墓前。

他走過去,看著女生年輕的樣子,有些驚訝地聞到啊:“你是,這裏的工作人員嗎?”

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子站起來,輕笑著撥了撥劉海,隱隱露出來眉間的半朵紅梅,眨著眼睛說道:“我叫宋驀然,是……守墓人吧?”

男生楞了一下,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一百五十一 杜潮生(壹)

杜江潮到現在也不是很明白自己是不是跟那個叫“嬴季”的女子以前有過相識,只是大家現在都同在地府任職,不說擡頭不見低頭見,總也是會有個照面的時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過在意,心裏敏感的原因,總覺得自己似乎不是很招這個姑娘的待見,每每在崔判官的書房遇見,明明對其他人能夠看出來是一個溫柔容易接近的人,對自己的時候,就總覺得帶著疏離呢?

剛剛過完年,嬴季幫著崔判官整理著過年囤積下來的事務,滿目的文字看得她頭昏腦漲,說來她本來也就不是喜歡看書的人,要不然怎麽養出來一個看書慢的性子。

不過自從杜江潮被任命管理無妄城,地府中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少了許多,至少崔玨也能給自己找到一點時間用來休息了。

嬴季將手邊的所有書冊整理分開,然後按順序放到書架上,剛剛伸了個懶腰,就看了桌子的另一邊再次擺滿的書冊,她有點欲哭無淚,但是崔玨就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面無表情,冷若冰山,她還能提出來一句累嗎?

沒有辦法,她坐回到桌前,卻見到桌子上放著一個信封,上面也沒有收信人一類的東西,來回看了看,還是打開來,卻見到上面工整地這個幾個簡體字:無妄城改造計劃書。

嬴季挑了挑眉,直接翻到了最後,果然看到了杜江潮三個字的落款,看來應該是哪個小鬼送過來,給忘記了,就夾到了那些書裏面了吧。

隨便看了幾句,其中一條就是對無妄城後的山頭進行改造,擴出來一片能夠游玩的地方……

游玩?嬴季微微瞇起來眼睛,片刻後又無奈地笑了笑,這怕是鐘離想出來的吧,那丫頭無官無職,地府有沒有現代的東西,她肯定是無聊得緊,不過她到是覺得這個提議不錯,無妄城中的小鬼,也不是不需要有自己生活的啊。

但是這東西放到崔玨的眼中,恐怕就是大動幹戈,玩物喪志的事情了吧?想到這裏,嬴季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將信封遞了上去,崔玨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上面的字體,隨即了然,一邊看下來,用毛筆將一部分東西劃去,嬴季瞄了一眼,果不其然,就有剛剛她看到的那個。

“崔判官不考慮一下的嗎?”嬴季鬥膽問道。

“考慮什麽?”崔玨一邊講信封收起來一邊隨口問道,相比起來,他的讀書速度比嬴季就不知道快了幾個等級。

“考慮一下那個將無妄城開辟出來一片供游玩的的地方啊。”嬴季小心地問道。

下一瞬,崔玨就已經毫不留情地說道:“地府不需要那種東西。”

“明明就是崔判官不需要那種東西吧?”嬴季撇了撇嘴,在桌邊坐下說道:“崔判官日理萬機,怕是沒有游玩的時間,但是無妄城的人,平日裏閑了,總要有一個能夠去的地方吧?”

依照崔玨的年齡,還有苦行僧一樣的性子,怕是早就對游玩這種事情失去了興趣,更何況他可以隨意出入陰陽兩界,對這種事情自然不甚在意,嬴季裝著膽子抱不平。

崔玨扭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是覺得我專斷獨裁了?”

嬴季暗暗吸了一口氣,輕輕扯起來笑容說道:“實話實說,實話實說,崔判官別想多了,畢竟並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崔判官這樣的啊。”

“比如?”

“就比如鐘離姑娘和杜……大人,他們畢竟是從人間剛剛過來的,陽界的生活可比地府裏面要豐富的多,換做是崔判官,這裏的生活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夠適應的吧?”嬴季好言說道。

崔玨的皺了皺眉,正如嬴季所說,他的確是不在意所謂的游玩享樂,但是也不能夠否認嬴季說的話不無道理,一時間還有些不確定。

嬴季剛剛想要再次勸兩句,就看到後者突然微微向她湊近,瞇著眼睛說道:“你這麽不遺餘力,就是想給杜江潮求些好處?”

嬴季在原地楞了一下,才歪頭笑道:“崔判官這說的是什麽話?與其說是給杜大人求福利,不如說是滿足一下鐘離姑娘念想呢。”

“鐘離?”崔玨輕挑了一下眉毛,有些沒能夠理解。

“崔判官怕是沒有自己喜歡的女子才這麽說的吧?”嬴季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杜大人剛剛上任,工作不比崔判官要少,哪裏有什麽時間游玩,這種提議,肯定有一方面是因為來到地府,不能夠適應的鐘離姑娘的啊。”

崔玨的眸子暗了暗,將那封信隨手放到了一邊,冷哼一聲說道:“既然是含著私心的,那就更沒必要同意了。”

嬴季張了張嘴巴,覺得自己是不是說的有點過了,反倒適得其反了,她輕聲說道:“崔判官現在的心裏,不會是因為嫉妒所以才不爽的吧?”

“你的心裏,倒是膽子越來越大了?”崔判官扭頭看了她一眼諷刺道。

“不敢,”嬴季吐了吐舌頭,末了又揚起來頭說道:“我要是膽子足夠大了,就應該直接說,崔判官這就是專斷獨裁,既然是無妄城的事情,就應該問問住在無妄城的人們,而不應該交給崔判官直接負責。”

崔玨的動作停住,看著咧出來笑容的嬴季好久之後,才冷漠地說道:“你這不是,已經在這麽告訴我了嗎?”

嬴季不予置否,帶著些微的討好說道:“當然,就算不采納,也不會影響到崔判官英明神武的……”

嬴季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崔玨扔了剛剛的信封到臉上,後者冷聲說道:“我看你就是閑得,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好,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做了,隨便你們怎麽收拾。”反正他也不住在無妄城,那裏發生什麽都不影響他的生活就是了。

嬴季將那封信拿下來,巴眨著眼睛看著崔玨,感覺自己又一次跳進了自己挖的坑裏面,輕聲問道:“我,不去行不行啊?”

“你覺得呢?”

“……”嬴季被噎了一下,最終還是拿著信紙走了出去,她敢保證,崔判官是故意的。

一百五十二 杜潮生(貳)

嬴季不常來無妄城,也不常見杜江潮,但是這次恐怕是免不了了,不知道為什麽,她總覺得這個新上任的杜大人似乎對她有幾分探究,說實話這並不是她願意的。

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認,她確實不是很想看到杜江潮那張臉,大約這是一個心病,所以崔判官讓她去和杜江潮合作,多半是想要讓她真正放下來,哪有那麽容易呢?

因為杜江潮的入住,無妄城在城中央的位置多開辟出來一個像是府衙一樣的地方,其實裏面就是一個普通有著前後院的院子,並不算大,但也算一應俱全,心情好了還能招待個客人什麽的。

也不知道誰是不是誤解了杜江潮的職位,還在門前放了一張大鼓,看上去還真有幾分上去就可以擊鼓鳴冤的樣子。

但是誰不知道,這是以前的人對他們生活過的地方盡力的模仿,來讓自己停留在以前,活得更舒服一點呢?

顯然崔判官也找人通知了杜江潮,嬴季踏進院子的時候,正看到杜江潮坐在院子裏,見她過來,擺手說了一個:“嗨!”

嬴季突然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半天後才笑著點了點頭,走了過去道:“杜大人久等了?”

“也沒有,就是剛剛才聽說你要過來的。”杜江潮笑道,站起來將桌子對面的椅子往外拉開,然後才坐回去問道:“但是可沒有人跟我說清楚,你過來是要做什麽的。”

“崔判官沒說?”嬴季有些驚訝,停了一下索性將那封信只拿了出來,放到了桌子上說道:“崔判官讓我過來協助杜大人,負責這裏面改造無妄城休閑地的事情,當然,還是要先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見。”

杜江潮將自己寫的計劃書拿出來,翻了兩頁,有些尷尬地笑道:“那這上面,為什麽畫著一個叉啊?”

嬴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因為崔判官一開始並沒有同意這個提案,但是想到無妄城的事情,還是要讓無妄城的人來決定,所以就歸於待定了。”

“是這樣啊,”杜江潮松了一口氣,扭頭問道:“那你覺得應該先從哪一步開始?”

“當然是先征集無妄城中的人的看法了,要先讓大家同意才行啊,要不然崔判官一筆劃下來,不久還是否決了?”

“哦哦,說的是,”杜江潮點了點頭,想了想後說道:“那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我正好需要借此機會和大家再拉近一下感情想法。”

“那杜大人覺得有什麽是我能夠幫上忙的?”嬴季問道。

杜江潮思考了片刻後道:“你能夠去……地上,來回更加方便,也對這個地方更了解一點,所以如果這件事情批下來,設計一類的事情,就交給你吧。”

嬴季自然沒什麽異議,點了點頭起身就準備離開,卻被杜江潮叫住:“那個……”

“嗯?”她扭過頭來,有些不解。

杜江潮深吸了一口氣,站起來說道:“我覺得,你要是對我有什麽意見,能不能現在就告訴我,如果我哪裏做得不好,我也可以改……”

他始終覺得,大家畢竟是要以後更長時間相處的人,如果連這些話都說不開,那怎麽也說不過去的,而且他一貫也是喜歡將所有的事情都放在明面上解決的人。

嬴季聞言站在原地楞了一會兒,才微微苦笑道:“我有表現得那麽明顯嗎?”

這下輪到杜江潮發楞了,這話的意思是,嬴季的心裏真的對自己有不滿?

但是平心而論,他們認識得連半個月都不到,他又真的是想不到自己會有哪裏招惹了這個姑娘,他本以為那種疏離是不願意接受自己這個突然到來的外來人呢,現在看來,好像事情並不是那麽簡單啊。

嬴季看著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連忙搖了搖頭解釋道:“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原因,你不用在意,我想過一段時間應該就好了。”

這話說得杜江潮更加發楞了,看著嬴季扭身就要離開,毫不猶豫地就伸手抓住了嬴季的胳膊,不解地問道:“我們,以前認識嗎?”

卻沒看到嬴季猛地睜大眼睛,在原地僵了一刻才深吸了一口氣,甩開了他的手說道:“如果你給造成困擾我很抱歉,我們之前並不認識,但是關於你的長相我的確有過不好的記憶,所以這是我自己的問題,你真的不用在意。”

杜江潮有些微楞,看著嬴季已經離開的背影,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有些明白過來,不由得露出來苦笑,原來是這張臉的鍋啊,看起來那個跟自己長得很像的人應該讓這個女生傷心過吧?

嬴季走在無妄城的街上,周圍沒什麽人,她伸手揉了揉剛剛因為掙脫杜江潮的手,太過用力而有些發疼的胳膊,伸手在臉上拍了拍,長出了一口氣讓自己清醒一下。

一邊向著無妄城外走去,一邊暗自嘲笑自己,半個月前還在振振有詞地教育小狐貍,說著長生的人最不能夠陷在已經死了的一個人的漩渦之中,並妄想將存餘的情感寄托在一個跟他絲毫沒有關系的轉生的人身上,

人最擅長的,不就是站在制高點上指責別人,但是自己卻泛著一樣的錯誤的嗎,嬴季又有什麽能夠例外的,有些感情入了骨了,放不下不是很正常嗎?

嬴季習慣性一樣的走向奈何橋,那裏生活著世間最長情,也最薄情的女子,她永遠記得自己最開始識得的那個人,又一次次忘掉那個人的所謂轉世,再不提起,再不迷茫。

“怎麽了,你臉愁容的?”孟姑娘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動作不停,輕笑著問道。

“孟姑娘還是別讓我給糟蹋了心情吧,”嬴季笑了笑身後給自己盛了一碗孟婆湯,坐在奈何橋上,看著長長的隊伍,眉眼間流光黯淡。

崔判官一次又一次將她推到杜江潮的面前,不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徹底擺脫那段束縛嗎,如果自己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話,豈不是辜負了他的幫助?

嬴季轉著手中的木碗,將裏面的半勺湯一飲而盡,吐了吐舌頭,臉上卻帶著下定決心的笑意。

十幾分鐘後,黑無常看著提著酒站在他面前嬴季,挑了挑眉,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發悚。

一百五十三 杜潮生(叁)

黑無常隨手扯了床上的毯子扔在已經醉倒在桌子上的嬴季身上,看著壓在胳膊上閉著眼睛的嬴季,還有旁邊扔在一邊的酒壇子,拿著放在一邊的短劍走了出去。

雖然白無常已經不在了,但是他還是盡量堅持著以前的分工,只是將自己夜晚的時間延長了一些。

認識了這麽久了,人十幾年就能夠記住對方的習慣愛好,擁有足夠的默契,更何況他們相處了上千年,嬴季出現在他門口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個人想要做什麽了。

她一個眼神他就知道了她是什麽樣的心情,明明酒量沒那麽好還來找他拼酒,目的再清楚不過了,算著時間將嬴季灌倒之後,也差不多到了他要出去的時候了。

清冷的院子裏只剩下趴在桌子上,身上蓋著一條淺青色毛毯的嬴季,地府裏常有暗風,透過虛掩你的門縫吹開她的額發,露出來微蹙的眉頭,像是夢到了不能夠讓人感覺到舒服的事情。

嬴季走在有些破落的大街上,快到了晚秋時候,天氣將涼,秋高氣爽,姑娘們提香掛荷,相互笑著走在偶爾追逐,帶起來陣陣香風,銀鈴般的笑聲不斷地傳進來她的耳朵裏。

正是十月二十的時候,在這個縣最邊臨著一個寺廟的空地,照常準備著一場屬於這裏的人獨自的盛會。

路邊滿是小販,有人推著車子,有人幹脆鋪了一塊布席地而坐,仰著頭跟客人搭話,不為盈利,只為圖個歡喜,碰到真的喜歡的,看著東西材質意思一下,拿走就是了。

嬴季站在一個老婆婆的攤子前,說是攤子,更像是一個蓋著一塊紅布的箱子,上面擺著或是雜玉,或是朱木雕的簪子,並不華麗,卻古樸大氣,看上去別有一番韻味。

婆婆的攤子也足夠別致,箱子的一角壓著幾朵細碎的白瓣粉蕊的花朵,仔細看去才看得出來那只是添了刺繡的絹布剪成的花朵,和婆婆鬢角別著的一模一樣。

她來回看了看,總算從懷裏摸出來幾個銅板,給自己拿了一個她自己也不清楚是由什麽木制成的簪子,準備離開的時候卻被那個婆婆叫住。

她不解地回過身,卻見那位婆婆從箱子旁邊的袋子裏掏出來一個青色的荷包遞過來,笑得和藹地跟她說道:“姑娘啊,我看你臉色蒼白,眉間有陰郁之氣,最近應該有心事纏身,休息得不好吧,這個荷包你拿去,裏面是曬幹了的花藥茶殘渣,很有用的,而且還香著呢!”

嬴季還沒有來得及應答,那荷包已經被婆婆塞進了手裏,前者的眼睛都笑得瞇了起來,眼睛裏是溢出來的溫柔和藹,還有對於自己做出來的東西表示出來的少女般的驕傲,她哪裏能夠拒絕,一邊接著荷包,另一只手已經要去拿錢出來。

老人伸手攔住她的動作,笑著說道:“不不,送你的,送你的,我看著你啊,就像看到了我的親孫女一樣,她以前睡不好的時候,就喜歡把這個放到枕頭邊,聞著這味道,睡得可香啦!”

嬴季跟著笑了笑,道了謝,將荷包收了下來,突然想到了什麽,笑著問道:“您孫女沒跟您一起來嗎?”

老人臉上的笑容停了一瞬,略微有些苦澀地說道:“她啊,早早地就拋棄了我這個老太婆離開咯……”

嬴季微怔,抿了抿輕聲說道:“抱歉。”

“沒事了,老太婆已經習慣一個人了,”老人重新揚起來笑容說道:“所以你們年輕人啊,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知道嗎?”

嬴季乖巧的點了點頭,不好說出來自己的膚色是死之後就沒變過的了,如果作為鬼就能夠預知未來,她想她一定不會接受這個荷包。

嬴季與老人告別後,順著人流走進了寺廟中,裏面正忙不疊地布置舞臺,忙得不能行,還有虔誠的人雙手合十繞著主殿一步一停,也不知道在祈禱著什麽。

嬴季本想看一圈就離開的,但是走到主殿門前的時候,身後的人流已經多到沒辦法輕易離開,她一個不留神,就已經被擠進了殿內,面對著上面金身披彩,不知道是誰的供奉之位。

但是殿內人倒是少了許多,她記得神像後面似乎也有一個門,要不然繞過去好了,目光無意中掃過神像前跪著的男子。

那是一個渾身上下都充滿了書香卷氣的男子,身上白色的直裾搭到地上,袖子,衣襟還有腰間的腰帶,都是繡著青竹的黑色布帶。

男子的眉眼極深,縈繞著淺淺的儒雅和淡然,放在身前的手心中握著一張白色字條,看上去像是剛剛求到的簽子。

嬴季不由得站在不遠處的地方多看了幾眼,他明明跪在地上,卻像是站在書桌前,眼前不是神佛,而是書文長詩,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虔誠的。

窗口突然吹進來一陣風,嬴季用簪子隨意別在後面的頭發被吹到前面,她連忙用手往後別了別,刺進眼睛的幾縷頭發讓她險些流了淚。

在她整理好的時候,卻看到跪在那裏的男子像是感覺到了什麽一樣,扭頭有些怔怔地看著自己,她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以為是自己打擾到他了,有些抱歉地點了點頭,她扭頭準備離開。

“等一下!”身後傳來低微但有些慌張的聲音,讓嬴季不由得扭過頭來,看見男子已經有些勉強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來到她的身邊。

不得不說,那個樣子有些難堪,嬴季不解地問道:“有什麽事情嗎?”

但是聽到這句話的男子卻仿佛失了神,盯著嬴季的眼睛半天後才輕聲問道:“你,不認識我?”

“抱歉,你可能是認錯人了。”嬴季搖了搖頭道,說罷就再次轉身,雖然有些被吸引,但是她並沒有想要跟這個人扯上什麽關系。

這可不是他們兩個有沒有見過的事情,要是被崔判官查到了她過來游玩,怕不是要被罰抄書?

下一刻,她卻能感覺到自己的胳膊突然被人握住,因為太過用力,男子手上的溫度幾乎一瞬間就傳到了她的身上,讓她想要掙紮甩開,身後傳來男子帶著猶豫的聲音:“等下,能,能問一下,你的名字嗎?”

一百五十四 杜潮生(肆)

嬴季沒想到竟然會被問到這樣的話,但是既然是打定了主意不想接觸的人,自然也沒想要告訴他自己的名字,她將自己的胳膊掙了出來,抿唇道了一聲:“抱歉。”

掃過男子的時候,卻見到後者的目光中透著深深的期盼,還有莫名的深情,像是無比想要從她這裏的到一個讓人滿意的答案,嬴季的眸子閃了閃,終究還是扭過身來離開。

然而剛剛轉過身子,就聽到身後傳來什麽東西衰落的聲音,她眨了下眼睛,暗暗道了一聲:不是吧。

果不其然,扭過頭來的時候正看到剛剛還站在她身後的男子已經跌倒在地上,側身閉著眼睛,衣衫散了一地,唇色發白,眉頭緊皺,怎麽看也不像是裝的。

她在原地楞了一下,終究嘆了口氣低下身來,伸手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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